馬秋的巧手,讓普通的石頭成為人們頸上美麗的墜飾。(洪添賢攝 南村落/提供)
馬秋製作的竹片書籤,刻著圖案與布農語。(洪添賢攝 南村落/提供)
馬秋從小小的石頭,找到了人生的夢想。(李東陽攝 中華電信基金會/提供www.clicktaiwan.com.tw)

◎韓良露

卑南語「卡地布」是團結在一起,卡地布部落就是今日的知本部落,離知本火車站不到幾分鐘的路程。

從小小的知本火車站下車,就立即面對眼前雄偉的大山,每次來知本,我都喜歡坐在候車的長板凳上,靜靜地望著恍如神獸般的山形,感受沉默的力量,看得久了,就會覺得胸中有一股強壯的氣勢升起。

就在這樣的地方,有一個卑南族的少女,是秋天出生的天蠍座,取了個馬雄秋這麼陽剛的名字,也預言了少女長大成為代表台灣出國比賽的木蘭隊足球國腳。

腳上功夫了得的馬秋(如今她喜歡人們如此稱呼他),目前一個禮拜還花上三天時間訓練原住民小學生踢足球,但用腳比賽,用腳自我表達已經不是馬秋生活的重點了,從四十歲的那年開始,一個動如狡兔的女子突然做起靜如處子的工作,成為可以在工作桌上坐上一天靜靜地彩繪鵝卵石的人。

石若有情,總算有了情感的依附

馬秋說,她一直希望能夠找到一個可以讓她表達內在世界的創作媒介,終於在她快四十歲的那一年,她在台東的海岸邊散步,突然認真看起沙灘上那些被時光沖刷成各種不規則形狀的小圓石,她覺得這些被上帝的手雕塑過的石頭都好美,每個小石頭都有自己的姿態,每個小石頭都有漫長歲月的記憶,有的小石頭也許來自那一座海岸山脈上最堅硬雄壯的大石,經過多長飄零的身世才成為靜靜躺在海邊的小石,等候著海潮不斷地侵蝕,也許就慢慢地成為腳下的細砂。

馬秋有了衝動要撿起這些小石頭,暫時阻止了自然無常的轉動,暫時從上帝之手中留下這些小石,借用這些小石形狀的美,再經由她的巧手彩繪,使這些無用之石成為人們耳上、頸上美麗的墜飾,讓這些在天地間無盡翻滾的石頭,暫時貼近了人類的肌膚,和人們有了親密的接觸,石若有情,總算有了情感的依附。

馬秋的工作室就在她自己家中的小客廳,在客廳門前還有個開放的廊台,這種建築式樣在卡地布部落中很常見,是揉合了原住民的茅房前廊的概念轉換成漢人的水泥平房,這樣的設計有個好處,坐在前廊的人可以和整條街上路過的鄰人打招呼,不會過著太封閉的生活。

傍晚時分,我坐在馬秋的前廊,看著她巧手彩繪在石頭上的各種圖案,也看到經過的路人和馬秋寒暄家常,並再次約定晚上的課輔事宜,原來卡地布的族人為了幫助家中缺乏長輩督促的國小、國中學童好好就讀,每天晚上都有自願的義工教師在做課業輔導。

馬秋除了做課業輔導外,也用她的前廊成為部落婦女及學童一起參與石繪的工坊,她會教大家如何替石頭找到表達的形狀,如何用鋁線定位,如何上色等等,她說彩繪石頭可以讓人定下心來,她說她最想幫助的就是那些十三、四歲心開始像野馬一般狂奔的國中學生,如果沒有好的引導方向,這些小孩最容易走上人生的險路。

找到人生方向的錨

馬秋說她一直心存感激上帝讓她找到了石頭,她說因為石頭,她找到了人生方向的錨,可以安定下來。

馬秋突然說了一句名言,她說——廣告上說認真的女人最美麗,我覺得執著的女人更燦爛。

果然是天蠍座的女人,我想我懂得馬秋內心中的火山,但我忍不住開個玩笑,我說馬秋啊!要看妳對什麼執著,有的執著也可以很恐怖。

還好馬秋執著的是石頭,石若有情,也是默默的情,馬秋執著於彩繪石頭,不管用了多少情,最終還是會把石頭交出去,交給其他有緣人配戴,即使是寶玉、黛玉的三生石,也要面對轉眼成空。

馬秋的石頭彩繪,用色極具現代感,她說她雖然是從原住民藝術出發,卻不願陷在傳統原藝的表達中,譬如說出身於卑南族的她,在使用傳統的黃紅綠三原色時,就喜歡改變成較柔和的三原色又或者配上不同的補色,例如黃配銀,綠配褐等等,這使得馬秋的彩繪比較適合現代衣尚的打扮,也突顯了馬秋個人的色彩。

馬秋雖然是素人彩繪,卻慢慢對藝術創作的本質有了個人自覺的領悟,最近她用不同的小圓石片拼貼著原住民的石偶,豐富的彩繪上色,讓這些小石偶充滿了靈力。

馬秋也製作了一些小竹片,竹片上的小圓石刻有星星、月亮、太陽、花、河、山的圖案與字句,月亮是’ilras,星星是vitu’en,太陽是kadaw,人們可以學到一些卑南語。

小小的石頭,讓這樣一個能動能靜、陰陽相濟相生的女子找到了她人生的夢想。石頭真好。馬秋的有情石真好。

 

自由時報20080326副刊
http://www.libertytimes.com.tw/2008/new/mar/26/today-article1.htm